张大叔的嘴就仿佛是乌鸦嘴一样,他话音刚落,地头垄道上便响起一声冷笑,“惦记?我就是惦记怎么了,这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们要不想活活饿死,就得乖乖听我的!”
焦仁这次身后依旧带了几十壮汉,他却没有再站在前面,而是跟在了他们后面。
见他们浩浩荡荡地往这走,张大叔和王大娘顿时默默消了音。
他们私下里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多帮衬救济罗玄还可以,但要是直接跟焦仁对着干,他们可没这个胆子。
安望渊默默放下了手中的水桶,拳头无声攥了攥。
远远看到他的动作,焦仁下意识地缩了缩头,很快又觉得今天自己理直气壮,干咳了一声,“咳,罗玄,今天我是来告诉你,这地,我不让你种了。”
闻声,张大爷和王大娘齐齐放下了手里的桶,看了过来。
王大娘下意识地想说句什么,可话到嘴边,目光触碰到气势汹汹的焦仁一群人,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他们这些穷苦百姓,就靠着这几分地过活,就是这样,焦仁每年还向他们收取沉重的地租钱。
可他们除了咬牙坚持,没有别的办法。
这一带的土地都在焦仁手里握着,作为焦仁手下佃户,他们除了忍受焦仁的欺迫,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甚至不敢得罪焦仁一星半点儿,生怕他一生气,连重租都不肯给了。
罗玄脸色一冷,“我记得,今年的地租钱,我早就折成粮食交给你了。”
原主记忆里,今年春天,就已经把今年的地租给了焦仁,这焦仁分明是故意找麻烦来了。
焦仁鼻孔朝天,蛮横道,“这是我的地,我想租给你就租给你,不想租给你就不租给你,我说了算!”
罗玄冷笑,“即便你不想租给我,但我今年地租已经交给你,也得过了今年你才有权收回。”
焦仁嗤笑道,“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地,我想什么时候收回,就什么时候收回!你们上,把他这些烂苗子全给我拔了!”
“是!”
壮汉一拥而上,毫不留情地将一席翠绿嫩芽薅扯了个凌乱不堪。
期间,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多次殃及到了两边张大爷和王大娘的地。
“我的苗,我的苗啊!”
王大娘忍不住又气又急,手忙脚乱地跟在他们后面抓着被薅断的苗直抹眼泪。
焦仁哼笑道,“这是给你们帮着罗玄不安分的警告!”
前几天挨了一顿打,也见证了罗玄手脚厉害,自己肯定收服不了他。
焦仁现在早就没了把罗玄收房的念头,满心都只想着欺凌罗玄和安望渊,出一口恶气!
安望渊脸色铁青,刚想动手,便被罗玄拉住了手腕,无声摇了摇头。
安望渊虽然不解他的意思,却依然停下了动作。
焦仁一群人看着自己的杰作,心满意足地转身,“记住了!这块地,从今天开始,可不是你的了!”
没了地,罗玄迟早会无路可走!
就让他看看,敢跟自己作对的下场!
直到焦仁一群人嘚嘚瑟瑟地离开,安望渊才看向罗玄,“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
要不是罗玄拦着,他非得直接打碎焦仁的牙。
罗玄冷笑道,“对这种人,打他一顿,他过几天还能来找麻烦。只有彻底毁了他的根基,让他彻底跌进臭水沟,才能让他消停。”
安望渊眸色一凝,“你的意思是?”
罗玄道,“他今日猖狂与富贵,全都是剥削而来,若是没人肯再被他剥削,他的家底又被掀起,他自然也就跌进臭水沟了。”
罗玄没有深入解释,却是转而拉起了王大娘和张大爷,“王大娘,张大爷,今天是我们连累了你们,你们再种焦仁的地,他也会跟你们过不去。王大娘和张大爷要是敢信我,愿不愿意尝试一条别的生路?”
王大娘一愣,“别的生路?”
别的能有什么生路?
他们除了种地,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能有什么别的生路啊?
罗玄抬手,指了指离地一二里外的山,那山脚,正是他们村住的地方,“俗话说,靠山吃山,我们没了地,还有山。”
张大爷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这山里崎岖不平,没有开荒,啥也种不起来的。”
要是能种庄稼,他们也早就不忍受焦仁的欺压了。
靠山吃山是没错,可是他们这里这几座山,太难靠了。
只怪那山半大不小的,当猎户吧,山里小,其实没多少野兽让他们捕猎,估计不出两三个月,也就靠不起了。
种庄稼吧,偏偏它小,还确实是山,开垦不出来。
这山啊,但估计也就只能这么荒废着。
唯一好处是,这座山不是焦仁的,而是他们三里村村民世代居住所有的。
罗玄笑道,“有些东西种出来,可比粮食值钱多了。”
他前两天因为在药铺里买的药用完,又不愿跟刚结仇的焦仁的药铺打交道,便试着进山碰运气。
没想到,虽然没有找到药方上所有药,可罗玄还是惊喜的发现,这三里山山中药草生长极好。
野生尚且如此,如果有意栽种药草,这三里山绝对能成为药草种植宝地!
有时候,珍稀药草一株,可远比一亩地种出来的粮食都值钱多了!
“我们进山种药!王大娘和张大爷只要肯跟我一试,我就一定不会让你们喝西北风。”
在罗玄的计划里,王大娘和张大爷当然只是一个开端。
一下子说服所有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有让村民们在王大娘和张大爷身上看到跟着自己走的好处,才会有更多的人有勇气加入进来。
所以,烧好这第一把火,可以说十分重要。
有的药草成熟期很短,快的甚至像韭菜一样十来天就能有收获。
罗玄打定主意,第一批一定要选收效快的药,等小有成就,才能尽快带动其他村民。
等真正发展起来,再把重点转移到珍稀药种植上。
王大娘沉默许久,气氛有一时的沉寂,好半晌后,王大娘深深吐了口气,咬了咬牙,“我跟你试!”
反正焦仁已经欺负人到这种地步,就像罗玄说的,再跟着焦仁种地,自己也绝对讨不了什么好。
倒不如拼一把,跟罗玄试试。
张大爷却还有些犹豫,“这万一不成呢,小玄,不是大爷信不过你,只是大爷从来没听说过你懂药材啊。”
这一旦几人失败,又彻底跟焦仁撕破了脸,到时候可真得要饿死了。
罗玄忽然伸手将安望渊拽到身前来,笑嘻嘻道,“我们这不是有贵人吗?本钱他出,药材他也懂!”
安望渊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一怔,下意识地反驳,“我不懂——”“他谦虚!”
罗玄见他刚张嘴,就偷偷抬手拧了一把他的腰。
被老婆如此“暗示”,安望渊老有眼色了,“啊对!我懂药材!”
玄玄怎么把懂药材的事推在自己身上了?
难不成,他的村民,也根本不知道他医术超绝的事?
看来,玄玄身上真的有很多秘密呢。
王大娘一愣,“这,这大郎不是忘了自己是谁了吗?”
罗玄笑道,“昨天刚想起来了。他懂药材,而且,他身上还很有钱。”
回头就让安望渊亲自去把那袋子官银全兑成碎银再说。
王大娘眼睛一睁,看向了安望渊,“这,大郎想起来了?大郎还是有钱人啊,那你还愿意在这里跟我们玄哥儿过苦日子吗?”
王大娘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安望渊既然是有身份的有钱人,那人家哪里还看得上他们小玄?
可之前两人一个男人一个哥儿,同居一处,再嫁别人,恐怕别人会介意声誉。
这大郎要是不愿意了,小玄这以后嫁个好人家可要作难了。
安望渊那可是不肯放过一丁点儿机会,急忙表态顺便将目的迫不及待地抓紧机会摆出来,“我看,择日不如撞日,现在还早,就今天,乡里乡亲们都来,我跟小玄成亲!”
“……”
罗玄死鱼眼,这位先生,能不能不要把您的猴急表现的如此明显?
丢不丢人=_=别说罗玄,王大娘和张大爷都惊呆了,直接震惊到异口同声,“现,现在!?”
安望渊一脸理所当然,“我看过黄历,今天日子挺好的。”
罗玄/王大娘/张大爷/旁边看过来的村民:“……”
是挺好的,就是,也挺突然的=_=张大爷自以为猜到了原因,“大郎啊,你是不是怕焦仁再打鬼主意,所以才想着赶紧娶了小玄?可婚姻大事岂能太过草率,再说现在你都想起来了,这我们也得让你告过家中父母,再遣媒人来提亲下聘,再问名纳吉……巴拉巴拉……合八字……”
罗玄/安望渊:“……”
罗玄:古代人结婚真麻烦。
安望渊:我就想娶个媳妇,不是想就地去世=_=罗玄无声扶额,这简直也太繁琐了吧?
…当然,自己绝对没有等不及的意思!
绝对没有!
就算有,也绝对是为了赶紧完成嫁给安望渊的任务!<author_say>
第165章穿成古代替死鬼哥儿(八)
就在安望渊和罗玄齐齐目瞪口呆时,便听张大爷终于收了声,末了来了这么一句,“当然,我们都是穷苦人家,用不着那么多繁文缛节,但至少得让大郎父母知晓啊!”
“……”
所以您刚才说那么多,这才是重点?
张大爷啊张大爷,我怎么没看出来,您口齿如此了得=_=王大娘似乎看出罗玄的呆愣,笑道,“小玄可能不知道,你张大爷年轻时啊,是县里有名的婚事司仪!”
罗玄:“……”
怪不得=_=张大爷哈哈一笑,“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后来年纪大了没人愿意用了,没办法,还是回来种地了。”
“你张大爷说的对,”王大娘道,“大郎起码要告过父母,再谈婚事。”
安望渊声音忽然低沉道,“我婚事只有自己可以做主。”
他的父母……
说不定现在还在抱着杀了他的心思。
王大娘神色一动,见他忽然低沉,自然而然地将他话里的意思理解成了他父母已不在,“既然如此,那你与小玄也的确正好成个家,日后彼此有个依靠。”
原来也是个孤零零的孩子啊。
这下倒正好。
张大爷却还是多想了一点,“大郎啊,你别怪大爷多嘴,大爷想冒昧问一下,你既然想起来了,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以后不会说走就走吧?”
有钱又懂药,想来肯定不是跟他们一样的穷棒子吧?
安望渊自然一下子就听出他这是担心自己来历不明,以后会抛弃罗玄走人,郑重道,“我来历已经告诉过罗玄,以后也绝对不会丢下他不管。”
罗玄跟着解释道,“对,他都跟我说了,来历清清白白,大爷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张大爷点了点头。
王大娘来了兴致,放开嗓子就是一声招呼,“乡亲们,先别干活了!咱们小玄今天要成亲,走,咱们跟着他张罗喜酒去!”
“……”
她吆喝的突然,罗玄想拦住她,都已经来不及了。
而安望渊,嘴角无声上扬,越咧越大,得逞般抓住罗玄的手激动地搓了搓。
“喝喜酒呀?”
那边有人喊。
“喝喜酒!”
王大娘回。
“小玄要成亲啦?”
这边又有人问。
“今天就成亲!”
回话的还是王大娘。
“我今天就重操旧业,亲自给小玄当司仪!”
张大爷跟了插了一句。
整个地里,很快热闹起来,个个收了水桶,拎起锄头,“轰轰烈烈”朝罗玄这边围了过来。
“……”
活了好几个世界的罗玄大风大浪见过了不知多少,看着陆续围过来的村民,竟然老脸一红,手足无措起来。
妈呀,好,好羞耻=_=他抬手就狠狠掐了罪魁祸首安望渊一把。
安望渊疼的眉毛都抖了抖,快要咧到天际的嘴角愣是没降下一丝半点儿,弯身就将罗玄抱了起来,往家里方向走。
娶媳妇了。
娶媳妇了!
自己要娶媳妇了!
刚刚从父母那里受到伤痛,却转身收获如此大的幸福,难道这就是祸福相依的映照?
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将罗玄放下,从身上摸出那三颗颗银疙瘩来交给了王大娘,“麻烦王大娘找几个人帮我们张罗吧,剩下的就当是辛苦各位了!今天我与玄玄能成亲,就希望大家也跟着热闹热闹!”
王大娘手一颤,看着那三个银疙瘩,下意识地就要推拒,“这可怎么使得!”
像他们这种老百姓,吃顿酒席怎么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不过看来这大郎还真是有钱人,小玄以后跟了他,总不至于再吃苦了。
安望渊已经重新将罗玄抱在怀里,自然不会接她的银子,“辛苦大家了!”
可他没想到,罗玄也没想到的是,就是因为今天这一次随意露财,后来还惹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麻烦。
直到那时,罗玄才知道,再淳朴的乡亲们,也不可能个个心如美玉。
更何况,素来穷苦惯了,便有人可能更难抵得住“奢望”的诱惑。
有些东西,比如财富,从来不见不想,也就罢了,一旦出现了,就是另一种心态了。
有时候乡亲之情,真的是可以共患难,却见不得某一个突然富贵。
好在,只是个别人。
…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张大爷时隔多年依旧嘹亮地嗓音,似乎为整个三里村都增添了许多喜庆氛围。
罗玄没想到,这东家出几张凳子,西家出些碗筷的,天黑之前,这酒席竟真的愣是给摆上了=_=毕竟,多年来,村里有人成亲都是这样过来的,村民们早就经验丰富,操作起来驾车就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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