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顾与修声音艰涩的说不出来话,“我们没事的。”他转过头看见阳台上还有五六平空间,在火烧到那里之前,必须想办法。
这时候抱在怀里的小姑娘突然睁开葡萄样的眼睛盯着他,抬起头,虚声虚气嘟囔着勾勾他的手指:“顾叔叔…”
“我在。”
“我想我爸爸。”
是孩子的本能使她意识到了恐惧。顾与修抱紧她轻轻安慰着:“…我知道,小星星别怕,我们明天就能看见他。”
小朋友呛了烟,这会儿额头上烧得滚烫,不知为何不停念着,“我就能变成真正的星星。”
眼前已经看不清了,烟太大,顾与修眼睛刺激生疼的落下泪,把她抱紧。
他这时候在烧着木料的清脆声音中突然听到有人在急切的喊他,好像不大真切。
“小路?”
“哥,是韩哥!”路邈却也听见了,着急用力喊:“韩哥屋里着火!我们现在出不去了!”
韩之白在外面沉默几秒,声音沙哑道:“外面被反向锁上了。”
顾与修闻言心下一颤,又听他说,“你们去隔壁,等我。”
他从隔壁的阳台翻过来。隔壁住户刚搬来没多长时间,阳台还没装防盗窗,可即使如此一整面封死的加固玻璃厚度也不一般。
韩之白敲门时实在说不上来动作温柔。
大概是深夜被吵醒,女主人一脸惊慌看着他闯进屋吓得脸色大变,掏出手机刚要110,韩之白看也没看径自往阳台上去。
夫妻两跟上去等等看到阳台上的火势一下收了声,两人默默对视几眼,赶紧拨打火警。
韩之白试了下打不开这扇玻璃,蹙紧了眉梢转身问主人:“家里有没有工具?”
“有有有。”
男主人因为白天是在工地上做工地,所以家里常备着大件的工具,这家人也怕事情闹大烧到自家,竟然掏出来几把特制的铁榔头。
这东西足足几十斤沉重,开头几下敲不碎玻璃纹丝未动,韩之白盯着玻璃反光出自己的影子忽然加巨力气。
“咚…”一声沉闷的声音,似乎整面玻璃都颤了颤。又因为后几下过分用力,窗户慢慢龟裂无数细小的缝隙。然而韩之白因为撞上玻璃振幅回力掌心,他的血混着碎掉的玻璃渣落下一地,像是满地粉红的钻石。
主人家也被他这副不要命的模样吓住了,劝道:“小哥,你歇歇等消防员吧。应该也没几分钟的事儿。”
韩之白一片玻璃之后看着对面,冷了面。
来不及了。
他不能赌。
隔壁的温度已经烧得很高,两个大人跟孩子缩在方寸大的地方,在缺氧的情况下,顾与修只觉得脑袋里生疼,鼓膜一下一下似乎发颤着嗡嗡作响。
眼底一片通红的火光,他这时候其实已经看不清对面韩知白的模样,只是模模糊糊看着那个人影心里发胀,又酸又疼。
他抬起胳膊勾勒着那个轮廓,垂下眼眸,轻轻笑了笑。
傻瓜。
路邈蹲在墙根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尝到自己的血腥味觉得没那么渴了,忽然扭过头傻笑:“哥,咱妈做的馄饨我留了两个给你,我放冰箱里忘告诉你了。”
顾与修满心看着对面的人,也笑:“那还能吃吗?”
“也是。”路邈摇摇头打了个哈欠,他抱着哥哥的胳膊,闭上眼睛:“我困了。好困……”
“小路…”顾与修慌了神去看他,却听到他靠着自己嘟囔着:“不睡,红包还没包呢。”
“不睡…”
那头主人看见屋里又闯进来的两个人,着实受到了惊吓:“怎么又来两个?!”
那两个男人一看屋里的火势,脸色沉了又沉。那个壮的男人满脸肃然跟瘦的交代:“出事了,你赶紧给九哥打电话。我去救人。”
说完,他拾起工具往玻璃上敲上去。这些雇佣兵受过训练,力气也大,很快玻璃上完全破开一个口子,接着尖锐的整扇迸开无数碎片。
韩之白用手挡了挡丢掉手里的东西,几步从那道口子中翻身横跨过阳台,他扶起地上的人,放轻声道:“跟我走。”
顾与修见他先是笑了笑,又摇摇头。
“我不能……”
刚才他算过,两边阳台的距离横跨将近有半米多,这时候带着两个孩子不可能行动自如,他把两个小朋友往韩之白怀里塞,“你先把他们带过去。”
韩之白用干净的手抱着小姑娘,迟疑一瞬,便点点头黑亮的眼睛看着他:“你等我。”
“好。”
这时候路邈情况也不太好,人意识已经有些昏了,顾与修把他拉起来,等那个男人翻过阳台赶紧扶着人示意。
那人便提着路邈的胳膊掏出一跟绳子将他跟自己绑在一起,小心沿着外面翻过去。
“小心。”顾与修一直看着他们离开。
韩知白第二趟来的时候脸上还新添了几道被碎玻璃割破的血印子,割破的那只手流着血也全没注意,看着模样很狼狈。
顾与修把言诺递到他怀里时眼睛已经疼的看不太清,却忽然伸手摸了摸这处伤口轻声问:“疼不疼?”
韩之白盯着他一个字没说,握住他的手,忽然俯身覆上一吻。
这时候接吻可不怎么好闻,一身血气跟烟味,还是这种要命的地方。
这回顾与修没舍得推他,两人鼻尖短暂的碰了碰过后韩之白松开他说,“等会儿你牵我的手。”
“好。”顾与修点点头。
屋里烧焦的味道越来越重,呼吸之间,他能闻到滚烫的热度。
“我等你。”
第三次韩之白还没来得及过来,忽然听见对面了碎玻璃一点一点炸开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火灾安全逃生手册总结
各位宝贝们默念淡定三次,别走浓烟处,别乱跳楼等待救援
已上。
最后一只即将挨耳光的季同学路过保证不是他干的。
写完这章天亮了我摊了哈哈哈
第78章
海东的天还没亮,夜幕中忽然间慢慢的下了场雨,整个城市拢在蒙葛的薄雾下。
所有人都还在酣甜的梦中,直到尖锐的消防车鸣笛提前打破宁静。
小区后一栋被吵醒的住户拉开阳台四下张望:“着火了?”
隔壁那家提前醒过来,更清楚些:“你不知道,前头五楼那家着火了,人伤的可严重了。”
“是吗?”
“嗨!人送医院抢救了。”说话的这人看着扑灭的浓烟一阵后怕。
很快连微博上都搜得到这件事了,时燕挂了电话去老宅时,管家看见他堵在门口掀了掀眼皮:“时先生这么晚了…”
“滚。”
他发吐了一个字抬步进屋,这时候季疏穿了件松松垮垮的浴袍还没睡,见他眼睛一亮:“你这时候…”
那巴掌重重贴着脸刮过面时,季疏难得愣了,抬起头猩红了眼睛,盯着眼前人舔舔唇:“为什么?”
时燕把手机丢给他,冷声问:“你做的。”
“哈?”季疏瞟了眼手机。
这干他屁事?!
无论是不是他做的,此时此刻顾与修状况都不大好。
海东医疗条件不如江城,人是连夜转过去的。
送过去的时候一路上韩之白握着那只手一字未说,冷静的可怕。
到了医院手术室门外,韩之白还死死握着那只手不松开,最后被医生无奈请出去:“请您出去。”
他睁大眼睛恍若没听见,直到被沈知砚上来掰开手:“小白!”
韩之白通红着眼,转过头忽然道:“我想陪着他。”
“我知道。”沈知砚轻哄道:“你放开,很快就没事。”
韩之白犹豫一瞬,慢慢松开手。
他不知道很快是多久,他等了大概有几个小时,也许是十几个小时。那时候天已经大亮,盛夏强烈的日光刺得晃眼,他不动不说不发一个字穿着昨天的衣服,手上的血迹干固慢慢脱落。长姐韩音一下飞机闻询而来看见他这副摸样惊呼一声,差点昏过去。
这混乱的时候,在这一片雪白中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
韩之白身形动了动,疾步上前:“人怎么样?!”
有之前的交代,医生心里有数,话里也只是谨慎的挑着字眼斟酌道:“病人目前生命体征平稳,我们需要留院观察…他只是可能会睡上一段时间。您放心。”
只是韩之白怎么会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他闻言睁大眼睛慢慢转过身透过玻璃窗看见里头那一片雪色,心里结起深不见底的冰窟窿。
“我知道了。”他看着里头,沙哑道。
昨天夜里两个孩子都发了烧,轻度缺氧现在也一人一间躺在病房里。
韩夫人一进医院成天寸步不离守着孙子,在外头哀哭不止。
韩之白穿着无菌服进去一次,他握着那只胖软的小手坐了很久,出来时一双眼睛沉黑的吓人。
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件事很快查的干净。往上查一查就发现放火的是海东当地两个小混混。事发前几天这两个人收了一笔财务,那天凌晨趁着未有人察觉用铁链锁了门,再点火,咬死了这事情做的死无对证。在出租屋里被抓的时候这两人还哭天抢地,等韩之白屏退众人,拿了把细刃的手术刀贴着其中一个的脖子划了道细细的口子,唬的什么都说了。
至于秦夫人是在高级会所做美容时被请到公安局的,人到了那里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嚷着自己的身份。
“我们知道您是谁,找的,也就是您。”李牧看她这番折腾语气也不太好,丢下一份口供:“你看看吧。”
秦夫人低头一看,顿时没了动静,几口气喘不上来,人昏了。
下午三点。
医院有特立的休息室,韩之白几天没休息,沈知砚进去时人笔直的坐在沙发上刚合上眼睛。
“法院那边刚知会过。”沈知砚倒了杯热茶递过,突然道:“不过你说,她怎么会突然想的出这样的主意?”
韩之白睁开眼简短道:“有人给她递了话。”
这样下作的伎俩一定是有人让秦夫人知道了,指了人给子弹让她开这把枪。
沈知砚见他不喝茶自己取回来浅喝了口,又道:“那位秦小姐可是在外面哭了有好几日了。你不心疼?”
韩之白没理他,恰好时间到了,起身跟他擦肩而过。
“小心眼。”沈知砚摇摇头,收敛神色盯着那处方向。
不过这事情真是把自己这个冷脸心软的弟弟踩了逆鳞
会怎么样呢?
沈知砚喝了口茶,微微一笑。
没几天秦淮那边判了下来,该怎么来怎么来。
秦氏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大大小小税务问题,加上不干净的各种账目,税务局轮着上门来几次,银行的关系同时卡住,几日下来股价大跌庞大的机器宛若故障,一下风雨飘摇。秦远山在韩家门外苦苦等了一天被卫兵拦住,想要硬闯却被贴着鞋面前的两枪窟窿吓得一身冷汗,回家就生了场病。
秦氏摇摇欲坠,媒体拍到秦知稔面色苍白带着年幼的女儿出现在医院地下车库,有关这对昔年的佳偶天成如今落得这样下场,嗅商机到试图挖掘出什么,然而跟了几天然而当事人只字不提。
这期间韩之白见过方泽一次。
“韩三公子,”方泽手被铐住,人坐在玻璃窗后头借着灯光细细盯着他,仰起脖子阴郁笑着:“你这样未免太仗势欺人?你想做什么?关我一辈子不出来?”
韩之白静静看着他却吐字:“那你就待上一辈子,很好。”
方泽像条嘶嘶吐信的蛇,闻言目光阴毒的勾起唇,他慢慢把手在韩之白眼前晃了晃凑近:“我很好奇啊,你做这些事,是为了那个xx秦知稔?还是为了你那个小情人?韩之白,你还真不要脸。”
韩之白半张脸隐在冰冷的玻璃后,那双眼冷漠看着他:“你伤了我的妻,礼尚往来,你的妻子,女儿,你以后也不用见到。”
这个人前科在前,案子摞了满身,有的是法子让他死死钉在这里面一辈子不动弹。
“你说什么?!”杀人诛心,方泽终于变了脸色:“你敢再说一遍!”
韩之白站起身,再没有看他一眼。
不出意料的话,这个人这辈子不会出现在世人眼前,而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看见他。
出来时,盛渡站在外头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说完了?”
“嗯。”
盛渡笑了笑:“那就好。”
一切尘埃落定。
夏天在几场闷雨过后骤然转了凉,雨水窸窸窣窣的也带着秋日的寒意,在往后就下了第一场雪珠子,很快就是年关。
韩之白下午去医院时手里牵着一只被裹得软乎乎红色小粽子似的言诺,小朋友被抓着一只手还不死心横冲直撞嗷嗷往前扑,生龙活虎的。
之前韩夫人十分担忧孙子经过那场火灾伤到脑子留下后遗症,好在没有,并且事实证明,小家伙在捣乱跟大人打游击战方面有着过分的天赋。
这段时间穆淑云也来过两三次,她心里对长子这种情况不抱有太大醒过来的期望。她今天特意在特护病房门口拦着韩之白,想了想犹豫道:“我想跟你谈谈。”
“什么?”韩之白脚步一收,侧目看着她。
“你应该清楚的,我儿子他可能会很久都维持着现在的情形。”
“我知道。”
穆淑云仰头看着他便有些迟疑:“那你…”
“我等他醒过来,不论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