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阁暗卫最擅用刀,当年他们搜遍了凡俗世的刀法秘笈,为了拿到一流的刀法,甚至不惜灭了一个武学世家满门。
这套刀法不拘根骨修为,传世已久，但自古秘笈不外传。为了得到这套刀法，暗阁便屠尽了……陆氏满门。
陆徵淡淡的瞥了一眼他们手里的长刀,轻呵了一声。
暗阁做派，总觉得别人的东西用着趁手。
少年时他使刀，曾向父亲立过誓言,要将陆氏的胥寒刀发扬光大，闻名九州。
但家破之后，他便不再使刀，胥寒刀是祖上先辈为匡扶正义而立,却被暗阁用作培养凡人刀客，成了杀人的妙法。暗阁势力庞大，根系错综复杂，甚至有不少名门拥趸。
但总有一日，他会将刻在胥寒刀上的耻辱抹去，还陆家一个清白。
陆徵眸眼微眯，依靠着身位灵活的避过了他们的招式。
手无刀剑，必受桎梏，他们的第一式实为试探，凭借着对胥寒刀法的熟知，陆徵勉强能躲过。
可后招势必咄咄逼人，这样的侥幸怕是不会再有了。
蒙面者出刀的速度不减，心下暗中惊叹，能躲过胥寒刀式的人不多，重伤情况下尚且能做到游刃有余，若是在这位的全盛时期，他们恐怕都要栽在此处了。
可惜的是，这种情况不会发生了。
他们习刀多年，能在这套刀法下全身而退的人……
领头者露出了一个笑容，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这种人属实不多啊！
眸光里倒映出密密麻麻的刀影，陆徵喘了口气，他想躲，可惜动作慢了半拍，只能眼睁睁看着重刀下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围突然弥漫起了一阵大雾，雾气迷蒙，如同厚厚的白布似的，瞬间让所有人辨不清方向。
蒙面者使刀的动作顿了顿。
“怎么回事！？”
“是谁？？？”
迷瘴术？
陆徵皱了皱眉，正想感受刀锋的走向，却突然被人扑了个满怀，被那人抱着滚了一段距离，恰好躲过了即将落下的刀式。
“嘘……”
唇上突然被沁凉的指尖点了点，陆徵听出了是苏念的声音。
紧接着她碰了碰陆徵的眼睛，破了她刚刚设下的迷瘴术。
苏念小声的在他耳畔说道:“师姐，我带你走。”
迷瘴术挡不了他们太久，要快些离开才是。
她指法翻飞，凭借着刚刚的记忆，想了想西扶山的地形，施了个缩地成寸的术法。
下一瞬，周身的环境扭曲成了碎片，化出了山洞的模样。
好像有点多了，苏念刚想收回些灵力，突然脚下一空，猝不及防的倒了下去。
随即便听到了一声虚弱的闷哼。
好像压到师姐了！
苏念赶紧起身，馋着陆徵慢慢坐了起来。
“师姐你没事吧？”
这缩地成寸的术法，她自己使着还行，带上师姐她就有点掌控不住力道了。
陆徵睁眼看见小姑娘担忧的表情，笑了笑，“我没事。”
苏念仍放不下心来，瞥到他指骨之间都是伤痕，就连脸上都有好几道外伤，忍不住皱了皱眉。
认识师姐这么久以来，她何时这么狼狈过。
苏念抿了抿唇，想到之前在滁云秘境里师姐也似这样若无其事的说自己没事，有些闷闷的说道。
“师姐，你的神识受损了，为何不告诉我？”
陆徵未料到她这么快就知道了，无奈的叹了口气。
也没打算等他的回复，苏念从随身携带的药盒里拿出了几颗固元丹给他喂下，但察觉到陆徵的气息还是十分紊乱，掀开了他的袖子，探了探经脉。
怎么会如此虚弱？
苏念被这虚浮的脉象吓到了，原本还打算等师姐状态好些了快些赶路回青玄，但照现下她的身体状况来看，怕是承受不住再一次的缩地成寸了。
感觉师姐的手有些烫，莫不是发烧了，苏念弯下腰来，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
好像这样探不出来什么……
她理了理额角的碎发，直接俯身用额头贴了上去。
陆徵内伤极重，神识受损未能得到修养，从域井魔冢出来后，识海就一直处于动荡的状态。刚刚勉强回答了苏念的几个问题，便有些支撑不住，半眯着眼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恍惚间突然看到小姑娘整张脸都凑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躲开，额头就猝不及防被贴上了。
陆徵虚弱的掰开苏念，看见她疑惑的表情，刚想说点什么男女之防的事情，突然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好默默地咽下了这些话。
虽然修士问道一路，对道侣之事不似凡俗世那般上心，但小姑娘年纪尚小，以后难免会碰到自己喜欢的人。
日后若是被她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必然会心有芥蒂，自己也不能白白占小姑娘的便宜。于是他强撑着精神，淡漠的说道:“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
苏念听到这句话，略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但想起师姐性格本就偏冷淡，自己刚刚的举止确实有些亲昵了，果然现代的那一套还是太过开放了。
于是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陆徵瞧她乖巧的模样，就知道她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动了动无力的手指，却发现连抬手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突然，识海中好像被针扎了似的，之前被强行压下去的暗伤涌了上来，此时翻江倒海的像是有困兽在翻滚。
他低头咳了几声，声音很轻，嘴里却止不住的涌出了很多鲜血。
一滴一滴落在他偏暗的青衣上，晕染开朵朵刺目的血花。
苏念看到这一幕，未免有些慌了，她知道师姐受伤严重，却没想到会如此严重。
她把了把脉，又用神识探了探师姐的识海。
发现里面荒芜一片，甚至隐隐又崩溃的迹象。
“师姐！”
苏念发现陆徵半阖着眼，几欲昏睡过去，担忧的晃了晃他的肩膀，发现他的神智已经陷入了混沌。
神识崩溃并未有良药，千年来因此陨落的大能更不在少数，所以即便是回到青玄，师父他们也很有可能没办法救师姐……
她翻遍了自己的乾坤袋也没找到什么灵丹妙药，只能继续给陆徵喂几颗固元的丹药，勉强能调理他紊乱的气息。
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神识崩溃怕是在所难免。
忽然，苏念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
血，自己的血。
小时候她曾用“圣药”救过一位神识崩溃濒临死亡的少年，那时候还被外祖训斥了好久，跪在祠堂里很是委屈。
那时的她不懂圣药是什么，只知道是个能救命的东西，但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药，而是族里先前的圣灵者给小辈留下的救命血。
因着不能踏入仙门的祖训，所以补神识，益修为的效用倒也用不上，只是方家血脉向来稀缺，先祖们盼着族里小辈能平安顺泰的长大，特地立下了规矩，让圣灵者在每个小辈出生后，都献上一份“圣药”，代表着先祖们的祝福。
苏念抬了抬手腕，有些苦恼的想到……上一代的圣灵者是自己的娘亲，但她现下还生死未卜。
不过……
虽然自己血脉之力比不得娘亲，但总归是她的亲生女儿。
不就是多挤点血的事情嘛。
她想了想，眼也不眨的用灵刃把自己的掌心割了一大道口子。
小心翼翼的递到了陆徵的嘴边。
苏念看着血流的速度，觉得稍许有些慢了，于是紧紧的攥了攥手。
“嘶……”
她略有些心疼的擦掉了落在陆徵嘴角的血珠，调整了下他偏头的姿势，捏着脸精准的滴了进去。
装圣药的瓷瓶虽然很小，但自己的血也不知道能起多大的功效。
苏念看了看已经泛白的伤口，顾不得包扎，面不改色的换了另一只手，继续喂血。
“呼！”
莫名感觉自己有些晕眩，苏念晃了晃头，想到自己因着那次祭阵，落下了点气血不足的病根，但好在不算太严重。
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了点补血的药植，放到嘴里嚼着。
也不知道这么点血够不够，若是不行，待会要割哪里好呢。
苏念想了想，查看了下他的神识。
好像是平和了不少……
不过，虽然师姐的体温降了，不似刚刚那般滚烫。
但……未免有些有些凉的过分了吧？
苏念摸了摸陆徵冰凉的额头，心下一惊，伸手去探他的呼吸。
平稳绵长的气息落在指尖，她不禁呼了一口气。
不就是太冷了嘛。
都是小事。
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件大氅，盖在了陆徵的身上。
好像还是不行。
苏念摸着下巴想了想，钻到了大氅里，没有犹豫的抱了上去。
折腾了一天，累的早就犯了困，她低头缩到陆徵的肩上，不甚在意的想到:
姐妹之间，没啥好避嫌的。
第52章
一片荒芜的识海中落下了几滴甘霖,在寸草不生的荒野里绽开了生机，顺着之前破损的裂隙蔓延出一条花路，逐渐攀满了整个缝隙。甚至在虚无的识海里，衍化出了凝实的元核。
陆徵隐隐觉得神识恢复了以往的宁和,那股阵痛也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舒适感。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却好似碰到什么温热的东西……
等到意识逐渐回笼，陆徵睁开酸涩的眼,发现怀里蜷缩着一个人，小姑娘的手紧紧搂着自己的腰,脑袋凑在自己的脖颈,清浅的呼出平稳的气息。
更要命的是，小姑娘近乎半倒在自己的身上，鼻翼间全是她软糯的香气。
他从未和旁人这般亲昵过,此时不甚自在的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希望能叫醒她。
哪知苏念眉头微皱,反倒是抱的更紧了,无意识的用脑袋蹭了蹭他，温热的唇瓣甚至还擦到了他的脖子。
眸瞳骤缩，陆徵猛的坐直了身体,耳尖泛起了红晕。
苏念突然没了倚靠点，脑袋滑了下去，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迷茫的“啊”了声,手从陆徵的腰上放了下来，撑着岩壁坐了起来。
“师姐，你醒了啊？”
陆徵:“……嗯。”
苏念脱掉了身上披着的大氅，整齐叠好放回了乾坤袋里,抬眼看见师姐脸颊泛红，眸光躲闪，有些奇怪的皱起了眉。
“师姐，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呀？”
突然想到了什么，苏念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担忧的问道:“不会又烧了吧？”
说着，就想伸手去量一下温度。
陆徵挡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
“我没事了。”
唔……看起来脸色是比之前好多了。
苏念点了点头，放下心来，只是盯着他认真的问道。
“师姐，你现在感觉如何？神识可有异常？”
陆徵垂眸，其实自从五年前身中魔毒后，他用修为勉强将毒素压制了下去，即便前段日子解了毒，但他中毒时日太长，余毒难清。
修为便一直不得精进。
若他没有猜错的话，苏念应当是给自己喂了她的血。
他的神识以一种可窥见的速度在慢慢恢复，甚至连修为都越过了那重瓶颈，隐隐有晋阶的冲动。
陆徵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眸光落在她放在裙裾间握紧的双手上。
瞥见了他的眼神，苏念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默默的把手往袖子里面缩了缩。
陆徵立刻就察觉到了，抓过她的手腕翻看，赫然看见掌心有一道极深的伤口。
他眸眼一眯，语气冰凉:“你是不是蠢？”
放血的手法粗鄙不说，甚至连伤口都不好好包扎。
苏念一听这话，虽然被陆徵严厉的语气吓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忍不住想还嘴。
于是低头弱弱的反驳道:“要不是有我，师姐你早就没命了。”
陆徵皱着眉，给她的掌心上了药，又轻柔的给她缠上了绷带。
他的动作很小心翼翼，但语气却忍不住严厉起来。
“你的血脉特殊，这不仅仅是失血的问题，它更关系到你的修行。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竟然敢用灵刃来划口，不知道这样会让伤口难以愈合吗？”
苏念低头看着被裹的厚厚的粽子手，小声的回了一句:“这样血流的快一点。”
“……”
陆徵也不知自己是第几次在她面前叹气了，小姑娘对他太过良善，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将伤口处理完毕，他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我刚刚说话的语气不太对，我向你道歉。先前之所以瞒你神识的事情，就是不想让你像现在这样，为我做这么多。”
“你本就有气血不足之症，放了这么多血，日后必然会受影响。没有你的血，我不至于会死，只不过是神识溃散，没了修为罢了。”
“即使以后不能再修炼了，那也是我的命数，世间大道万千，我也不一定非要走这条路。”
陆徵弯唇笑了笑，清冷的眉眼倏地温和了不少，他其实并不爱笑，但不知为何，在她面前笑的次数要比在别人面前要多得多。
一开始接近她，不过因着方家的缘故，应承了方升的嘱托。
想着小姑娘大概都会喜欢那种温柔的人，于是常对她笑，改了以往不爱搭理人的性子。
可笑着笑着，他却突然发现。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陆徵起身，将小姑娘拉了起来。
“走吧，回门派。”
苏念撑着他的手慢慢站了起来，一反刚刚闷声闷气的模样，这回像是真的生气了。
她眨了眨眼，感觉眼眶热热的，但还是忍住没有哭。
“师姐，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当作朋友来看？”
陆徵听出了她话里的委屈，有些茫然，自己刚刚是说错什么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苏念揉了揉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声音很轻，但语气很坚定。
“我救师姐，不是因为我那泛滥到无处安放的良善，只是因为……师姐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重要到我非救不可。”
她接着说道:“所以师姐，如果你受伤我没有去救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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