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说什么?都说皇后善妒,有了身孕不能伺候皇帝,干脆住进养心殿里,不就图把住膳牌儿不让皇帝翻嘛。
流言倒是也没错,祁果新脸上讪讪的,脊背无端端往下矮了一截儿。
既然是事实,那就先不追究了。祁果新只有一点没想透的,“万岁爷翻没翻宜贵人牌子,郭家人是怎么知道的?”
薛富荣“嗨”了一声,挤眉弄眼地答:“娘娘您是不知道,内务府就有那么一帮子人。想当年老皇爷还在世的时候,都是孝懿皇后的心腹,眼下孝懿皇后都殁了多少年了,娘家也被当今万岁爷拾掇得七零八落的了,那帮人爹不疼姥姥不爱的,不得有奶就是娘嘛。”
内务府当差的,都敢往外头传万岁爷的私房了!茵陈“嘶”的吸了一口气,惊讶道:“皇太后主子也不管?”
背后主使不难猜,只是不能猜。祁果新摇摇头,“这样的人自有他的好处,什么时候不便动用自己人了,就像这一回,买卖不就是现成的?”
茵陈似懂非懂地琢磨了会子,还是没想明白,干脆放弃了,“哎”一声指了指远处的琉璃咸福门下,“主子,您看那是不是僖嫔娘娘?”
后宫嫔妃不得乱串门子,僖嫔听说皇后近来走道儿总路过咸福宫,在大门口候了好几天了,就跟宅门口的石狮子一样,稳稳当当在那儿蹲守着,冻得直哆嗦。
瞧见皇后来了,僖嫔远远就堆上极其热络的笑容,上前蹲了安,“皇后主子有了身子,头一胎,千万得小心着些,奴才伺候您回去吧。”
祁果新心很累,料想僖嫔多半是听说她在太后跟前告了宜贵人一状,以为她是自己人,这趟要么是想求她惩治宜贵人了。
大冷天的,北风飕飕,还能坚持守在这儿,估摸着真是恨之切了。
果不其然,刚假科里嘘寒问暖了几句,僖嫔就大吐特吐了一肚子苦水,只差没当街大哭着让皇后替她作主了。
唉,谁还不是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呢。祁果新一会儿想想原在千里之外的大哥子,一会儿想想路卢和辛者库那个罪臣之女的牵扯,思绪都飘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僖嫔兀自掖着帕子哭诉着,突然话锋一转,“今儿奴才上慈宁宫请安的时候,碰上皇贵妃娘娘了。”
祁果新一顿。
她一早听皇帝提过了,皇贵妃的阿玛平寇有功,所以解了皇贵妃的禁足。
僖嫔在咸福门下灌了几肚子冷风,总不至于是单单为了说这个吧?
直到护着皇后迈进绥覆殿里,僖嫔都没意识到周遭氛围突变,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早前说皇贵妃娘娘病了,可今儿奴才看了半天,气色好着哪,半点没看出来哪儿不爽利了……”
祁果新蹙起了眉头,这个僖嫔……到底是来求援的,还是来挑事儿的?
僖嫔说着说着发觉不对了,她不是存心找茬的,就是嘴碎闲不住的性子,平常没什么场合能轮得着她开口也就罢了,今儿一旦敞开了说起来,就兜不住了。
脖子一凉,僖嫔冲祁果新讪讪一笑,嗫嚅唤了声“皇后主子……”
祁果新的笑意变淡了,敷衍地应付了几句,“亲街坊哪儿还有隔夜仇呢,您回去和宜贵人好好聊聊,赶明儿说不准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了。”
僖嫔恨不得拍自个儿一脑瓜仁儿,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会子再想补救?晚了。“皇后主子,奴才……”
正说着,被外头来的甘松打断了。
甘松手上提了个丝珐琅宝相花的食盒,说是万岁爷赏了主子娘娘一盅鸭皮粥。
祁果新现在对鸭子有着非常复杂的情感,今儿吃了觉着胃口大开,明儿闻了兴许就泛酸水,她没敢直接上嘴尝试,万一在僖嫔面前吐了御赐的食物,总归是不大好。
“我也吃不下这许多,多分一些给僖嫔带回去吧。”祁果新守着看宫女分好粥,对冲那位自知说错话,正坐立难安的僖嫔笑了笑,“今儿不冷不热的,回去用完了,正好赶上歇个晌觉。”
别人是打个巴掌赏颗枣,祁果新是先喂甜枣,就这么把僖嫔给轰走了。
那份鸭皮粥大头分给了僖嫔,剩下一个碗底儿,祁果新就着赤金錾花勺抿了一小口,鸭皮浓厚的油味儿下竟然还有一丝泛苦。
倒是也不奇怪,她最近吃口上不香甜,酸甜苦辣咸都不是原本的滋味了,吃什么都觉着怪异。
祁果新悻悻搁下勺子,“算了,撤了吧。”
斜着歪在炕上,随意找了本书来打发时间,眼梢里瞧见皇帝沉着脸进来了,也不说话,苦大仇深的往炕上一坐。
祁果新走过去问皇帝:“您怎么了,跟我说说呀。”
不比在穆喇库的时候,政事对皇帝总有种鞭长莫及的感觉,自打回到宫里,皇帝越发忙碌了,常常扎根儿在军机值房里就出不来了。
皇帝回过身,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神情的变化,“朕得上一趟咸福宫,今儿阿山问起了,闺女进宫这么久,朕不能一面都没露过。”
重臣之女的待遇开始显露了,祁果新拿出了皇后应有的大度和端方,“宜贵人进宫这么久了,您也该去瞧瞧了。只是内务府那些个坏心眼儿的积年,敢偷着给外头告密,贼心贼胆儿都忒大了。”
皇帝颔首,说:“拔尖儿的那一拨已经处置了,其余的朕命人去查了,务必一个不漏的全抓出来。朕的内当家里居然出了这样的纰漏……”后半句话咽下了,总不能怨太后没当好家。
祁果新理解地点点头,再没接什么话了。
她什么都没要求,但皇帝自发向她做出了保证,“朕去看一眼,赏赐几样玩意就回来。”
不过是去转悠一趟做做样子罢了,他绝不会幸宜贵人,但仅仅是这样,皇帝也觉得他像是对皇后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混事。
祁果新再三让皇帝宽心,还亲自将皇帝送到了门口。
就算嫁入的不是帝王家,换一个别的深宅大院,过的也照旧是替夫君一个接一个往家里纳女人的日子,与其等到色衰爱弛的时候再伤感,不如往海里放宽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的过渡章……好像基调有点丧?
不是BE不是BE,是我为皇后称霸后宫的光辉明天而憋的大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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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别的小天使也灌溉我了,不知道为什么后台没有显示名字。我超气的,捶后台!快把小天使们的名字给我还回来!哼。
第41章
祁果新的害喜症状与旁人都不大一样,很能睡,不能吃,但力大无穷,上蹿下跳不费劲儿。
是故当太医团团围住祁果新的时候,依旧生龙活虎的她有些跟不上状况,“僖嫔中毒了?”
晌午的时辰,僖嫔被祁果新给了一盅粥打发走了,回去没多会儿就中了毒,查来查去,问题落在了从皇后这儿分出去的鸭皮粥上。
茵陈认真回想了,答太医的问题:“皇后主子只用唇抿了一口,没入口。”
万幸万幸,御医们浅浅呼了半口气,紧接着问道:“皇后主子害喜严不严重?进完粥,可有害喜症状?”
茵陈照实答道:“娘娘吐得厉害,吃了就吐,后来又吐了两三回,最后只吐酸水儿了,没东西了。”
这话仿佛是救命符,毒物没入口,况且还立即吐过,甭管来的是什么药,三两下都给吐干净了。
御医们把过脉,望闻问切都战战兢兢做足了。皇后的脉象稳健有力,呼吸平稳,面色红润,压根儿不像中毒的样子。
满屋子团团转的人均是长舒了一口气,只要皇后和未来的嫡皇子都大好着,就是整个太医院的保命符。于是人都却行出去回禀太后去了,连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祁果新还有点云里雾里呢,踮着手脚摸到门边,正听见太后对下吩咐:“整个太医院都搬来这儿了,皇帝来了也是干着急,就暂且不必知会皇帝了,等皇后的状况安稳下来,再往皇帝跟前儿递,省得皇帝平添忧心。”
底下人支支吾吾的,好像颇有些异议。
太后气得拍了桌子,“皇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肚里这个保不住了,就更不能耽误别人怀了。回头你们主子怪罪下来,有我担着,还有什么可说的?”
祁果新渐渐敛了惯常挂在嘴边的笑意,歪着脑袋琢磨开了。
眼下看来,皇贵妃都不是她皇后之路上的最大阻碍,慈宁宫那位太后才是呀!
帝王的恩宠向来不长久,老皇爷还在世那会儿,爱贵妃爱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结果贵妃得了什么呢?一个皇贵妃称号,哀荣罢了,娘家都被扫荡平了,儿子三阿哥还被关在了城外的边苑里,名为休养,实际就是画地为牢了。
前车之鉴血淋淋的,祁果新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被拿捏在手心里的皇后是什么下场她不知道,总归也就比倒台的前贵妃好那么一丁点儿。
她现在有了果旧,说起来虽然是无情极了,但即便不为自个儿,也得为果旧的将来打算起来了。
整个后宫,谁也不能压过她一头去,即便是太后也不成。
她朝茵陈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又躺回了床上。
没过几刻,内殿传来了茵陈撕心裂肺地叫喊声:“不得了啦!皇后主子晕过去了——”
整个养心殿都快掀翻过去了。
皇后脉象无恙,不像是中毒的症状,可她又确确实实躺在那儿,任凭御医们扎针灌药怎么折腾,就是醒不过来。
御医们快把小胡子捋秃噜了,没辙呀,又回到值房里凑方子去了。
继续挺腰装死了一阵,终于把太后也盼出去了。祁果新扶着腰坐起来,大呼一口气,摸着肉皮儿哎哟哎哟叫唤两声,“真下得去手,疼死我了。”
茵陈苦着脸替祁果新捏肩捶腿,回禀道:“娘娘,薛老爷还是没能进慈宁宫里给万岁爷递消息,皇太后主子派了好多人,把慈宁宫围得跟铁桶子一样。”
祁果新一个怔愣,“慈宁宫?”
细细再一想,不得不宾服太后的谋算了。僖嫔还病着,咸福宫委实不是个花前月下的好地方,趁着皇帝还没发现,先把人叫到慈宁宫去,谁也打扰不了,即便太后现在人不在场,皇帝也只会以为是老太太在给娘家闺女创造机会。
可谓是万无一失的良策了,老太太真是豁得出去啊,祁果新简直叹服不已。
好在御前还有皇后能使上的人,祁果新悄声戳了戳茵陈,“让薛富荣去找榜嘎,榜嘎说不准有办法能和苏德顺说上话。”
……
慈宁宫里,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宜贵人说着话。
大下午的,太后特意安排了一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席面,宜贵人凑过来替皇帝斟酒,语笑嫣嫣。
那副漂亮的外表下,毫不掩饰她那恨不得将皇帝吃干抹净的心。
皇帝很是不耐,想借故告辞,太后却迟迟不归。
皇帝因阿山公爷和整个郭克察氏而生出的的耐心,在宜贵人提出要唱小曲儿的时候终于耗尽了,他冷冷格开拼命想往他身上贴的女人,“朕还有政事在身,迟些时候你转告皇额涅,就说朕……”
话没说完,苏德顺从门外匆匆进来了,神色是百年难见一回的严肃和焦躁,一向稳稳妥妥的老太监,几乎连滚带爬地近前来了,“万岁爷,大事不好了!”
皇帝脑子里轰一声巨响,扶着椅背上的搭脑仓促站起来,“你说皇后怎么了?”
还没等苏德顺答话,皇帝已经提步往门外去了,路过苏德顺时,一把把地上跪着的人提溜起来,“路上说。”
皇后中毒,昏迷不醒。
皇帝快被这句话击倒了。
心急如焚,心快塌了,腿还能勉强支棱着往前走。皇帝过高台甬道从慈宁门出来,正瞧见薛富荣猫着腰在苦苦哀求着,“胡爷,您行行好,给传个话儿吧。皇后主子眼下情况危急,再迟……再迟几步,可能就见不着了!”
胡荣生事不关己地两手一摊,“薛老爷,您就是再为难我,我也不能放您进去,这是皇太后主子亲下的令儿,我也没辙啊——”
“杀才!你当朕死了!”身后猛然响起一声暴喝,皇帝怒急了,一脚狠命踹上去,正正踢到胡荣生小腿骨上,力儿半分没收,怕是得踹断了。
广场上的人都吓坏了,呼啦啦跪了一片,胡荣生蜷身抱着腿在地上打滚,不敢呼痛,只能拼命咬了牙槽告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狗仗人势的东西!捆起来,交慎刑司惩处。”皇帝分不出心神来愤怒了,没等跪着的宫人看清皇帝的身形,一抬头就已经瞧不见龙影儿了。
等不及御辇来,皇帝几乎是一路跑着回到养心殿,天尚未黑透,他却觉得白日里处处都是黑影儿,呼呼的北风刮得脸疼得要裂开。
神思搅和成了糊涂的一团,皇帝快想不动事儿了。皇后方才送他到门口,伸手掸了掸披领上的皱褶,他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动作,像一幅逐渐失去色彩的画,画里只有白净柔软的手腕,和细嫩莹洁的十指。
不知道是凭借着什么力气回到养心殿的,皇帝踏过琉璃门,一抬头天已经完全黑了,檐下宫灯一闪一暗的亮着,外悬的吉祥璎珞被冷风卷得四处翻飞。
太后正在那块“中正仁和”的匾额底下来回踱步。
皇帝的脚步缓下了。
要不是今日亲眼所见,皇帝绝不会相信,这位他一向敬爱的皇额涅,竟然手长到这种地步,敢在宫里遮三瞒四。到底是忘了,这个宫里的正主子是他。
太后转过身来,有一刹那的错愕,“六哥儿……”
孝顺如皇帝,重话是说不出口的,他撇开了眼,“额涅,您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这儿有儿子看着就成了。”
太后讷讷张了张嘴,皇帝没让老太太再开口,撂下一句“来人,送太后回去。”没再回头,大步往屋里去了。
……
此时的床榻上,本该病危晕厥的祁果新,正兴高采烈地指挥茵陈给她上“病危妆”。
茵陈一手抬着香粉盒子,听祁果新的令儿涂这儿抹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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